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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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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“玄光,本王什麽脾性,你該最為清楚的。所以,還戰麽?”

寧宸淵轉過身望向在長椅上落座的陰厲,眼中甚為清冷。

的確,如玄光所言的一樣。寧宸淵讓白鶴騫布下的最外圍封鎖起到了一定的作用,卻不是絕對的功效,他只是為了不讓對方在大戰之中,崩裂而出的氣息傷及無辜。

這裏面最大的倚仗,便是寧宸淵利用浣花溪的地形,布上一道殺傷力極大的法陣——困龍索天陣!

此陣就像它的名字一般,霸道而兇厲。

傷人傷己。

為了運轉此陣,寧宸淵作出了不小的犧牲。

他用了自己整整百年的本命修源,註入了陣眼才驅動它。

寧宸淵修行了千年道行,而這千年的道行裏,又能練就多少的本源,只有寧宸淵自己知道。

玄光沒接這話茬,視線落在對方的胸口上。

“傷可好些了?”

未料到對方竟然能在此刻說出這些話,寧宸淵有些楞住了。兩人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話別家常,他心中的情緒一時五味雜糅。

未答這句,寧宸淵不明白此刻玄光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。

自己與他早已殊途。

在玄光那時對自己說出“你我所求不同”之時,他們之間便再無情意可言。

見對方不言,玄光也不惱。

它的視線落在長椅上躺著的琵琶上。

將鬼面放在一旁,玄光擡手拿過琵琶隨意撥弄了幾個音,它玩不來這東西,卻甚為懷念。

“許久未聽過你的琴了。可否彈上一曲?”

將琴雙手遞上,玄光臉上的笑沒有一絲改變,仿佛鬼面上的神情已經完全烙在了它的臉上。

可寧宸淵還是從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眸中,看到了一絲近乎淒涼一般的悲傷。

對方的動作異常小心翼翼,甚至還帶著一抹期盼,寧宸淵蹙起了眉心。

在他的手腕上,正戴著自己贈與玄光的那串法串。

黑曜石的冰涼一點點透過皮膚浸入骨髓。

一聲微不可聞的低嘆,寧宸淵伸手接過了琵琶,轉身在玄光身旁落了座。

白皙的手掌從寬大的雲袖中伸出,寧宸淵將內裏的唐裝袖口卷到了手肘,指尖微微搭在了弦線上。

音調從最開始的婉轉,到肅殺而悲壯,最後惋惜而悠長。

這首曲子是寧宸淵當年東唐親自所譜的。

每個音符玄光聽的格外仔細,驚掠心頭,它臉上的笑容卻一分一分的消融。

末了,玄光整個臉上的笑容全部都消散了,只剩下一副一言難盡的遺憾神色。

追憶過往,玄光失去了太多,寧宸淵也同樣如此。

生亦何歡,死亦何苦。死人永遠理解不了活人的悲傷,而活人也同樣理解不了死人的無奈。

“《相見何歡》,原來你還記得。”

曲是寧宸淵譜的,可裏面的詞卻是玄光親筆填的。

“記得又如何。記得越多,痛苦越多。”

寧宸淵輕輕將手中的琵琶放在一旁,擡頭看著亭外詭變的月色,一臉的涼薄。

玄光看著這張側顏,猶豫了片刻,低聲道了一句。

“寧宸淵,如果……我答應你不再吃人,我們還會再見麽?”

聞言,寧宸淵心中劃過一絲悸動,而後便又飛快的否決了。

玄光看著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,最終慢慢變成了清冷,什麽也沒說。

它站起身,朝著涼亭外走去。

今夜,怕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了吧。

玄光跨下涼亭,它的身後傳來一道聲音。

“玄光……我不相信你。”

是的,寧宸淵並不信。人活著時候騙人,死後連鬼都欺騙。

屍魂、虛鬼、大妖,這些陰厲說的話有哪一句是真的?

當年,自己為了從玄光口中得到一句答案,千裏單騎狂奔而至,可結局讓自己失望透頂。

這一失望,便是南疆百姓的伏屍百萬,枯骨成山。

被傷了的心已凝結成冰,寧宸淵不願再信。

至少這樣,才不會痛……

“你當真要我死麽!”

轉身過來,玄光整個氣息暴起,整個面容近乎猙獰,卻比帶上鬼面時候生動了許多。

隨著玄光的暴呵,它周身的白色屍氣四散而開,整座涼亭瞬間布上了一層白霜。

濃雲閉月,陰風驟起,慘白的燈籠在頂角上,被吹的熄滅了。

四周的光線一時暗了下來,死寂一般浮現出了數道青白的鬼火。

火光飄忽,浮在涼亭內外,將兩人的臉映照的都如同死人一般!

或許是因為林錦博整個人處在了寧宸淵的大陣之中,四周的陰氣太盛,連帶也影響到了他這個活人,他竟然將眼前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!

一把捂住自己的嘴,林錦博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。眼前這一切太過詭異了,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!

站在涼亭正中,寧宸淵伸手手一揮,一旁長椅上的佩劍便直接出現在了他的手中。

劍鋒劃出一道寒利的弧線,金絲楠木的劍柄握於手中。

寧宸淵平執於前,劍尖直指眼前的人。他在千年前就說過,兩人之間,不死不休!

“是你一意孤行,要天下的人為你而死!”

看著對方的動作,玄光怒極反笑。

對於寧宸淵這番言論,它只覺得異常的好笑。

“輔佐劉瑞上位,開立東唐王朝。你手上染過的血,馬蹄下踩過的屍骨,可不比我少!身為東唐的寧王,你有何資格質問我!寧宸淵,別忘了,你吞了我整個南疆!”

這話落在寧宸淵心底,他心中不由的一顫,而後諸多的情緒卻又再次沈寂了下來。

當年他殺的人不比玄光少多少,或許過猶不及!

“為了天下蒼生,我願做這惡人,我不悔!可你喃,為的卻是自己的私欲!玄光,長生有什麽好的,值得你這般墮入魔道!”

看著對方千年來依舊執迷不悟,寧宸淵不願再言。

千年前自己就已經問過了對方,兩人所求,從來不同。

寧宸淵緩步出了涼亭,來到玄光跟前。

眼前的玄光,仿佛依舊是當年那個朱華傾顏,衣袂翩躚的人。白衣之下,如何高潔,卻掩不了它一身的罪孽!

隨著寧宸淵每一步的踏出,口中的默念而出的法咒,引動著天地正氣,四周的地面上,竟裂口了數道深口,而裂痕之下,是滾滾的巖漿。

這些痕跡撕裂著大地,從裂口中不斷湧出了如碗口一般粗細的鎖鏈,它們穿過玄光的身體,將它整個捆綁起來,欲將玄光整個的拖入地底。

這是困龍索天陣中的第一重!

對方的手段來的太過淩厲,玄光皺著眉頭,手結同樣變幻,一方紫紋的骨制引魂幡出現在它的手中!

連斷兩根襲擊在身前鎖鏈,玄光將手中的鬼面再次戴上了臉頰。

引魂幡狠狠的戳進地面,玄光妄想以自身的修為與之抗衡,看著臺階上一臉冰冷無情的人,玄光的嘲諷從面具下脫口而出。

“寧宸淵,我為了自己要了別人的命,而你喃?何嘗不是為了那些連螻蟻都不如的人,取著旁人的性命。天下蒼生?不過都是些貪生怕死、自私自利的家夥!你與我有何不同!”

質問著對方,玄光從來心有不甘。

到底何為正道,又有什麽是邪魔,這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界限。

他的確殺了不少的人,可誰比誰來的幹凈?玄光從來是不信的。

弱肉強食,亙古不變!

那些凡人敬你,捧你,不過是因為你比他們更強大,他們怕你,折服於你。

寧宸淵護著這些弱者,背負著自認是自己的使命。

若你沒有利用的價值,從這高位走下,你會被這些你曾經用生命守護的凡人,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!

寧宸淵,這些你從來不懂!

玄光比寧宸淵看的透徹,所以它想要活下去,活的比任何人都要久遠一些。

死掉的人,不過是活在活人的記憶裏罷了。

經過千年的歲月,誰還能記得誰?

只有“長生”,才配談及“欲望”二字!

引魂幡翻轉,無數陰魂在它的周圍出現,隨著玄光手下的動作,不帶一絲遲疑,萬鬼直接朝著寧宸淵撲了過去!

寧宸淵執劍在身前劃過一道交叉,涼亭周圍的鎖鏈改變了方向,匯成了一張巨大的蛛網,在地面不斷流轉,換了種陣型在玄光的身前盤旋!

玄光手下一動,引魂幡擲地,屍氣在地面攀附,竟將整個地面上的裂口都籠罩在一片白色的實質狀煙雲之下。

寧宸淵左手一動,整個周圍數道破損的爆鳴聲響起,一時周圍的空氣裏隨著刮著的妖風,彌漫起了一股濃郁的酒味。

烈日下暴曬後所制的雄黃酒,不僅帶著正陽之氣,還能鎮剎妖邪,逼迫原形!

萬鬼漂浮在四周的情況有所凝滯,寧宸淵一劍直接戳在了涼亭前的石階上。

削鐵如泥一般的刃口,如同刺入了一塊豆腐。

寧宸淵的佩劍上,金藤刻繪的花紋不斷蕩漾起一抹光華,片刻又如人類的血管一般,浮現出數根血絲,一直延伸,直達地面!

紫氣在劍身上縈繞,整個地面像是有了生命似的,發出一陣陣如脈搏一般的跳動!

“噗通……噗通……”

隨著聲音的發出,大地似乎在輕顫,鎖鏈仿佛再次被註入了活力,從屍氣的煙雲中浮現而出,再次將玄光鎖在了其中!

一聲單音節的琵琶響聲從涼亭中傳來,寧宸淵手中沒了佩劍,卻握起了一旁的琵琶。

寧宸淵撥動而出的音律並不屬於任何曲譜,而是一聲一聲的單音,毫不連貫的音律,連成一道詭異的曲調。

這聲音裏用上了寧宸淵的山河氣運,玄光聽在腦海中,整個腦子都像是炸裂一般。

仿佛再也撐不住了一般,玄光竟然單膝跪了下去!

這曲調,是道家的鎮魂曲,玄光本身屬虛鬼,自然陰身受到了沈重的打擊,一口鮮血再次從它的口中噴了出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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